【动听金华127】老阿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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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老阿张

　　作者：俞天立  朗读：陆晖

　　清明时节，回到妻子老家的村庄。

　　车子驶过弯弯山路，群峰如黛，溪涧似练，在濛濛云雾中若隐若现。村口，一个人影半蹲着，靠在小溪边怔望着田垄。那是一张枯黄的脸。在村子里，我们都叫他“老阿张”，与村里人家都有些沾亲带故，也算岳母的远房堂哥。

　　半年前，老阿张不幸查出胃癌中期，后来动了手术，治疗费却再也承担不起。病情是暂时控制住了，但随时都有扩散之虞。

　　我们向他招手。他望过来，夹着香烟的指尖搭在膝盖上，裤腿油腻发亮。

　　老阿张为人热心仗义，人缘很好。一次，邻居家怀孕的儿媳妇半夜里突然肚子痛，羊水都出来了。情况危急，他自告奋勇，和几个村民一起，七手八脚帮着把孕妇抬出山，送往镇医院抢救，母子得以平安保全。

　　我们放下随车行李，岳母开始生火做午饭。烟囱青烟缭绕，送来松枝的清新气息。

　　忽然，惊觉有人在叫我的名字。我回头一看，是老阿张。他穿着一件老式的油腻发亮的蓝布衣，笑起来满口黄牙，浑身透着一股浓浓的烟味。他是来吃饭的，岳母好客，他便常来。

　　对于我，他是陌生而又熟悉的。

　　两年前，杭州一家眼科医院推出福利，包车下乡接村民组团做白内障手术。这是他平生头一回进城。我去眼科医院看过他。那时的他刚动完手术，单眼蒙着纱布，行动不便，却依然坚持要去我家看看。我领了他去家中，他四处摸着柜子、茶几、博古架，打量着书架上厚厚薄薄新新旧旧的书，眼里充满了新奇。客厅墙上挂着我和妻子的婚纱照。他踮了脚迎上去左看右看。“结婚了好！结婚了好啊！生个胖娃娃！”咧开满口黄牙憨笑。他从此记住了我。

　　此刻，岳母和他打了招呼，请他坐下吃饭。他点了点头，招手让我也过来坐。我拿出杭州带来的明前龙井，给他泡上一杯。他泯了一口，若有所思地望着天花板。

　　“我还不想死……儿子对象还没有着落，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啊！”岳母走过来，示意他别再往下说。可是他不在意地摆摆手。她懂他内心的酸楚，未成家的儿子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。他又点起一支烟，烟味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。

　　看着这个一脸忧愁满腹心事的老农，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。 

　　翌日，我在小溪边碰到老阿张。他叫住我，摊开哆哆嗦嗦的手，说要送我一样东西，作为结婚礼物。从阳光的斜照中望去，那东西耀眼夺目，竟然是一枚精致的核桃戒指！ 

　　“……这是我以前雕的。打工的时候学了些刀工，闲时做的。”他的神情有些小得意。“本来打算送给我未来的儿媳妇的……可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……”他的一脸诚意中，多少带着点儿落寞。

　　那真的是一枚精巧绝伦的核桃戒指。戒指中间是一张咧嘴欢笑的娃娃脸。笑脸漾满春意，如同这清明时节的山核桃林，和煦清新。细细的竹环穿起了核雕，好似祖父的双臂，暖意深拥。我知道，他太想抱个孙子了！

　　我们临走那天，天空放晴。岳母带来了一个让我略感宽慰的消息：老阿张有望被列为低保户，由政府托底扶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