兰溪人童琥《梅花诗集句》引起的一桩乌龙事件

　　陈 星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

　　童琥（1446—1517），字廷瑞，号草窗，兰溪香溪人，明弘治三年进士，任刑部主事，历员外郎，克慎其职。刚好遇上申王封国四川叙州，朝廷遣官为之兴建府第。

　　童琥被人推荐，转工部郎中之职，奉命前往叙州。此时宫内太监奉命督办此事，已先期到达，大张旗鼓，侵害百姓。叙州百姓非常痛恨。童琥到任后将弊情上奏朝廷，朝廷下旨约束，叙州民困始舒。

柳如是画像

　　王府建造完工，童琥回到刑部工作，不久又升任江西按察司副使，旋辞官归家，优游林下20余年，足迹不入城市。

　　童琥博览群书，寄情山水，尤其喜植梅花，平生感慨，多发于诗。著有《梅花诗集句》《和百咏梅花诗》《钓台拾遗》诸集。尚书彭泽称赞他“探索秘义，出入大家”云云。

　　童琥的《梅花诗集句》，数量达310首之多，可见他对梅花的喜爱和博闻强识，才华横溢。《梅花诗集句》最初刊行于弘治辛酉（1501），由嘉州太守曾执初付梓刊行，后由叙州太守吴惟谦请曾任内阁首辅的杨廷和作序，涪州知州廖森刊行。印数不多，流传不广。

　　童琥拥有《梅花诗集句》的著作权应该是确凿无疑的，到了清代却发生了一起乌龙事件。据光绪修《常昭合志稿》卷四十四《艺文·闺秀遗著》记载：“《河东君诗文集》十二卷，《梅花诗集句》三卷。柳隐，钱受之副室。”胡文楷藏《梅花诗集句》三卷本上题云：“我闻室《梅花诗集句》，河东柳如是集。”这些人竟然把《梅花诗集句》著作权归之于柳如是名下。

　　柳如是（1618—1664），本名杨爱，字如是，号影怜，秦淮八艳之首。其志操高洁，博学多才，诗书画三绝。先与抗清志士陈子龙（1608—1647）恋爱，因故未成正果。23岁时嫁给常熟人、号称江左三大家之一的钱谦益为副室。

童琥小传

　　结婚时，钱已年近六十，钱说：“我爱你乌个头发，白个肉！”柳答：“我爱你白个头发，乌个肉！”当时引为笑谈。钱筑绛云楼、红豆馆使居之。

　　1645年，清兵渡江，弘光帝出逃。柳如是劝钱谦益一起投水殉国。钱走下水池试了下，说“水太凉，不能下”。柳如是奋身投水，被钱托住，不得死。钱谦益等人开城迎降，仕清为礼部右侍郎，成为他一生的污点。在柳如是的激励下，他有所悔悟，暗中与东南、西南的鲁王、唐王、桂王及郑成功等反清复明势力联络，并倾家资助，在一定程度上取得后人谅解。钱谦益83岁病死，族人逼夺房产，柳如是被迫投缳自尽，时年46岁，一代才女香消玉殒。

　　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个乌龙呢？一代国学大师陈寅恪在《柳如是别传》中分析：钱谦益编纂《列朝诗集》已选用童琥《梅花诗集句》诗一共六首，并载《童琥小传》云：“琥字廷瑞，兰溪人，有《草窗梅花集句》三卷，凡三百有十首。”钱谦益《初学集》中有《戏书梅花集句》七绝诗一首，注云：“本朝沈行、童琥集，各三百余首。”可知钱未迎娶柳如是之前，家中已藏有童琥《梅花诗集句》。柳如是既嫁钱之后，曾手抄其本，或题署书名，或加钤图记，后人不察，遂误认为是柳如是所集。寅恪先生辨之甚详，然今有人仍将《梅花诗集句》归于柳如是名下，也不可解矣。

　　柳如是常往来于南京、常州、松江、杭州之间，未到过兰溪，不过因这一乌龙，一代名媛竟与兰溪乡贤童琥结一翰墨之缘，亦可称佳话了。再说，柳如是一生最亲密的两个人都与金华、兰溪甚有交集。她的初恋陈子龙到过金华、兰溪，写有《兰溪》一诗，有句云：

　　水宿淡容与，晨兴旷游目。

　　轻暾丽平沙，碧云荡澄渌。

　　愿搴兰江佩，相依湘水曲。

　　邅回迷往路，纡轸思芳躅。

　　钱谦益则与兰溪籍医生祝石为莫逆之交，吃过他的药，并写过一首《走笔赠祝子坚兼订中秋炼药之约》的长诗相赠。

　　清顺治七年五月，钱谦益以垂死之年，奔走江湖，经兰溪到金华游说金华总兵马进宝反清复明。马进宝，山西隰州人，顺治三年从端重亲王博洛南征，克金华，即令镇守，管辖金衢严处四府。这个人是金华人民的仇敌，李渔诗“婺城攻陷西南角，三日人头如雨落”所说的金华屠城，他是最卖力的元凶巨恶。

　　顺治十三年，马进宝迁苏松常镇提督。顺治十六年六月郑成功水师入长江，克镇江、瓜洲，将进攻南京，马进宝首鼠两端，拥兵不救，被清廷逮捕斩首。

　　却说钱谦益到金华游说马进宝，写有《婺州怀古》一诗，有“炮车犹并日车红，野鸟凄凉啼废垒”等句，追忆了婺城陷落惨景，怀念了抗清殉国的朱大典。游说马进宝不成，怅怅返程，心情不佳，到兰溪也没写什么诗，到建德，写了《五日泊睦州》七律一首。将到桐庐，写了一首《桐庐道中》的七律：

　　空山云雾渺天涯，信宿回舟兴已赊。

　　作客有诗频削草，涉江无事但寻花。

　　兰舟是处皆湘水，钓渚于今属汉家。

　　寄谢桐君莫相笑，因君转自爱蒹葭。

　　全诗湘水、汉家之句，隐约寄托了故明之思，又不忘把兰溪带上一笔，也可谓寓意深长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