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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双溪]风从东海来 带着鱼的咸

2025-02-10 14:42:59

来源: 无

作者: 廿九躔

冬日的清晨,阳光从灰瓦青墙间洒下来,温暖却不炙热。空气里夹杂着海风的微咸味,散发出一股细微的鲜香。沿着鄞州的一条巷子走进去,你会发现宁波晒鱼人的秘密基地。

“来来,别挡光啊!”一声洪亮的吆喝从头顶传来,我抬头望去,是阿毛婶正站在自家二楼的晒台上,手脚麻利地往竹竿上挂鱼。她用力甩动手中的一条黄鱼,鱼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,稳稳地挂上竹竿。“一挂得直,二挂得均匀。你看,鱼尾都得朝下,这样晾晒才顺风!”

阿毛婶的手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,指节粗大,手背微微有些发红。“鱼身先开肚,开口不能太大,得刚好能把内脏挖干净,但肋骨两边的肉还要保留得完整。”她边说边用手指比划,指腹轻轻滑过鱼背,像抚摸一块被精心雕琢的玉。“看这个剖法,刀工得稳。剖开后,清水里得泡个半小时,这叫‘去血水’,不泡透了,腥味压不住。

鱼从水里捞出来后,阿毛婶开始撒盐。她用的是一种颗粒粗大的海盐,抓在手里像一小撮砂子。她将盐用手均匀地抹在鱼身上,动作不紧不慢,却有一股稳准狠的节奏感。盐粒随着她的动作嵌进鱼肉的纤维里,像风里的雪粒落在山间。

“腌制的时间很重要,不能太短,太短了没味;也不能太长,太长了鱼肉就硬了。我们这边一般腌一晚上,第二天一早就得拿出来晒。”阿毛婶一边解释,一边熟练地将鱼挂到晒台的竹竿上。“这黄鱼鲞讲究干净利落,盐味不能重,鱼肉要保持鲜甜。第二天晒的时候,还得用清水冲一遍,洗掉表面多余的盐分。我们这叫‘清晒’,越清越好吃!”

阳光透过竹竿打在鱼鲞上,风从巷子深处吹来,鱼身随着风轻轻摆动,仿佛在跳一支无声的舞。闲聊间,阿毛婶走进里屋,拿出一条刚晒好的黄鱼递给我,鱼身柔韧,微微泛着光,触手竟有些像细腻的绸缎。她小心翼翼地掰开鱼肚,白霜般的盐层隐约可见,肉色呈半透明的乳白,尾部微微发黄,像是镀了层淡金。

“这晒出来的,口感是清甜带润,蒸的时候,鱼肉一抿就散,连骨头都能啃出点鲜味。”她一边解说一边熟练地将鱼切成两截,取一块放进蒸笼,“这讲究的就是‘清’,要鲜,不要死咸。我们吃的,是鱼肉里的甜味。”

等鱼蒸熟,揭开盖子的一瞬间,蒸汽携着鱼香扑面而来。鱼肉表面已经被蒸汽润得微微泛光,掀开一层,内里竟带点细腻的汁水。阿毛婶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肉送到嘴边:“你尝尝,舌头贴着鱼肉慢慢压,肉纤维会散开,越嚼越有回甘。”

我学着她的动作,小心咬下一口。鱼肉滑软,最初的咸味只是点到即止,咀嚼间鲜香迅速涌出,带着一点大海的湿润清甜。鱼骨甚至带着些许胶质的软糯,竟有种轻微的韧感。“好吃吧!”阿毛婶看我吃得欢,笑得眉眼都皱成了一朵花。

离开宁波,再往南去,台州的冬天明显多了几分干燥和凛冽。松门镇的街道上,黄鱼鲞在家家户户的院子里晃悠着,被东海的风揉搓得略显粗犷。

老金站在自家院子中央,脚边堆了一捆刚晒完的黄鱼鲞。他用毛巾擦了擦额头,指着院子里的一片“鱼阵”,得意地说:“看吧,这才是正宗的晒法!”说着,他从竿上取下一条,甩了甩手里的盐渍鱼,动作利落,像是在炫耀一块无价之宝。我接过来看,鱼身硬实,肉色偏深,摸上去带着些粗糙的颗粒感。

老金告诉我,台州人的黄鱼鲞,更注重“腌”的过程。他搬出一只陶制大缸,里面堆满用盐腌好的黄鱼,每条鱼都整整齐齐地码放着,像士兵一样严阵以待。“腌鱼得讲究‘深腌’,盐用得多,时间也长,要腌满两天两夜。”他抓起一把盐,撒在鱼上,手劲足得像在撒石灰。

“我这儿黄鱼鲞不洗盐,晒的时候直接挂。盐味重,存得久,还特别下饭!”他说着,一边抓起手边的鱼,用粗糙的手指捏了捏鱼肚子,“你看,这鱼肉紧实。盐把水分都带走了,才叫好鱼!”

晒台上的鱼鲞被挂得密密麻麻,每根网丝都快压弯了。“台州的风大,但干燥。鱼晒上去一般得吹个三四天,边晒边翻,手不能懒。”老金用手抓住一条鱼尾,快速地翻转了一下鱼身,动作麻利得像个杂技演员。“风要从鱼肚子里钻进去,水分才能均匀蒸发,鱼肉才不会塌。”

“这鱼鲞,吃的就是咸香,追求的就是筋道,入口带冲劲,咸到位!”老金剖开一条晒好的鱼,指着厚实的鱼腹对我说,“你看这肉,腌得透,晒得紧,煮出来才有层次感,越嚼越有劲。”

他招呼我进屋,掏出一只大铁锅,在锅底垫上一层切得薄如蝉翼的白萝卜片,再小心翼翼地铺上几块晒干的黄鱼鲞。随后,他倒入一碗清水,水没过萝卜,却只轻轻碰到鱼鲞的底部。“吃鱼鲞,得‘炖’。水要少放点,慢慢让鱼肉把盐味‘散’到汤里去。”

锅里咕嘟了半小时,老金揭开锅盖,一股咸香夹杂着萝卜的清甜直冲鼻腔。鱼肉表面微微发胀,但依旧紧致,锅底的汤却已经变得浓白,带着鱼骨溢出的胶质光泽。

“来,尝尝!”老金盛了一碗鱼汤递给我,我小心舀了一口,咸香中透着鱼肉本身的浓郁风味,仿佛东海的海风一口气灌进了喉咙。萝卜片吸满了汤汁,一口咬下去,又软又弹,带着鱼肉的余韵。至于鱼肉,老金推荐用手掰下一块慢慢啃。“这鱼鲞,不娇气,就是要狠狠咬下去,嚼过瘾!”

确实,鱼肉在咬下去的一瞬间迸发出强烈的咸香,肉质紧实,富有韧劲,像是在和你的牙齿暗地里较劲,但咀嚼间反而增添了耐人寻味的层次感。这咸香一直萦绕不去,像东海的风刮过你的脸颊,凌厉却令人怀念。

细细品味,两地的黄鱼鲞,各有各的腔调。宁波的黄鱼鲞,宛如一位穿着青布裙的江南女子,讲究清雅;而台州的黄鱼鲞,像个操着方言的东海汉子,豪爽泼辣。两种黄鱼鲞,晒法不同,味道各异,却都带着东海的咸风与阳光。这些鱼在风里翻转着,在阳光下晒得微微翘起了尾巴:它们要经过剖开、撒盐、风吹、日晒,每一步都像命运的考验。有的鱼皮糙肉厚,熬过了寒风,骨子里多了层韧劲,越老越香;有的鱼经不起几场风浪,便只能腐败发馊,化作一缕人间散沙。

黄鱼鲞是东海岸的特产,也像东南沿海地区的人们,在风里晒过,在盐里腌过,既懂人间的咸甜,也有东海的风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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