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-02-12 06:30: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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年,是从一盏盏红灯笼渐次点亮时,隆隆踏节而来。
春节前夕,熟悉的乡间道引领我回家,性急的乡亲们早早地在家门口挂上红灯笼,灰砖青瓦点点红,青山绿水灯如昼,缤纷耀眼的灯彩奏响了年的序曲。
小时候,父亲去赶年集,我赶紧从屋里跑出来:“爸,别忘了给我买个红灯笼。”“嗯,放心吧,记住了。”父亲摸着我的头说。远远地看见父亲从集上回来,早就候在村口的我,迫不及待地迎上去。那时的红灯笼是竹篾编的,套上红纸糊的外壳,在底座插上蜡烛,点燃,提着在村里美美转一圈,摇曳的灯光中,有着一个乡村少年五彩的梦。
怀揣梦想,从大山里的村庄,一步步奔向更远的远方,求学、入职、在城里安家,只有在过年的时候,老家不灭的灯火,总能照亮归途,让心不再漂泊。
一盏灯,一抹红,经过千年洗礼,依然闪耀着迷人的光芒。从照明工具到佳节装饰,从实用到艺术,既是一种精湛的手工技艺,更是一种寓意深厚的文化表达。
那抹红,是一种召唤,早年从家乡出发,去闯荡,去打拼,心中的恋根情结始终不曾消散,红灯点亮处就是家的方向。那抹红,是一种温暖,一家人相聚在张灯结彩的小院,围炉而坐,把酒言欢,多情的灯笼影晕,照暖了每个游子的心田。那抹红,是一种期盼,过了年,整理行装,继续出发,奔赴新的征程,红灯笼仰着笑脸摇头晃脑,那张扬喜兴的气势,寓示着来年的红红火火、平平安安。
掸去一身风尘,备足丰盈年货,春联窗花装点万户千家,红灯笼点亮街市山乡,在喜气洋洋、忙忙碌碌中,年,像一列疾驰的列车,穿过寒冬的风雪,满载团圆的喜悦,隆隆地踏节而来。
年味,是在一座座宫灯竞相绽放时迸发的。
家乡春节观灯的习俗由来已久。据传,早在唐代,玉山佳村就已开始舞龙。宋元时期制灯技艺趋于成熟。据《磐安县志》载,北宋初年,越国公卢琰看不惯赵匡胤杀绝后周宗室,带着柴荣幼子柴熙诲“义不臣宋”,举家避祸逃至磐安,隐居灵山之麓,成为“九支卢”始祖,卢琰的到来给当地带来了宫灯文化。到了明清时期,民间制灯、迎灯之风盛行,出现户户挂灯、村村迎灯的盛况。改革开放后,民间艺人重拾技艺,花灯样式越来越丰富、制作越来越精致。作为年俗文化的一部分,挂灯笼、点宫灯、看花灯,一年一年浓情上演,大伙儿乐在其中。小小花灯,不仅点亮了春节,也映照出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。
在我的家乡磐安,花灯也叫“红灯”“彩灯”“宫灯”,境内的双峰乡是远近闻名的宫灯之乡。1997年,为庆祝香港回归,当地民间艺人倾心加工的两盏高达8米的巨型宫灯,挂到天安门广场,一时声名远扬。
春节前,我专程走访了几家宫灯厂,工人们正忙着赶制宫灯供应节日市场。宫灯非遗传承人傅天法告诉我,宫灯的制作需要56道工序,每一道都是精细活,而且要根据时代特征、审美变化、顾客需求不断创新,这样才有持久的生命力。与宫灯相伴几十年,他构思绘制了几百张图样,当地源远流长的文脉,早已被镌刻进一盏盏宫灯中。如今他生产的灯有红木式、贴金式、新中式、影视拍摄四大类上百个品种。在保留传统宫灯特色和工艺的基础上,还向科技借力,加入现代声、光、电技术,巧妙地融合了光和彩,展现出动静结合的立体美感。形态各异、新颖别致的宫灯,一投放年货集市,便吸引了众多顾客。草木鱼虫、飞鸟走兽、十二生肖、英雄名贤、日月星辰在光影中活灵活现,越来越多的传统文化主题,经宫灯的渲染转化,在人们心中悄悄播撒下文化传承的种子。
趁着春节到双峰访友,我们一家人饶有兴趣地参观了省级乡村博物馆——大皿宫灯馆。馆舍是清末民初的老建筑,烟火浸润,一眼沧桑。馆内花灯争奇斗艳,异彩纷呈,小时候单一的宫灯印象完全被刷新,各式灯光映射出厚重的历史气息。材质上有竹宫灯、木宫灯、无骨灯等,造型上有圆形、椭圆形、八角形、六角形、四角形等,功能上有带穗的挂灯、美观的座灯、秀丽的壁灯、精巧的提灯、玲珑的走马灯,寓意上有长寿灯、松鹤灯、福字灯、大吉灯、五谷丰登灯、年年有余灯等,楼上楼下悬挂着百余种花灯。百年老宅,容光焕发。宫灯一亮,年味满满。
走上流光溢彩的大皿老街,仿佛置身“花”的世界,“灯”的海洋,星光闪烁,热闹非凡。首个“世界非遗版”春节的双峰灯会异常火爆,街上游走的是板灯、车马灯、抬阁灯,两岸悬挂着竹编灯、木版画灯、缀珠灯,天幕孔明灯灿如星河,流淌的皿溪鱼灯迷离,到处是喜庆欢快的鼓乐声响,到处是人流如织的欢声笑语。
“状元归乡”巡游、抛绣球招亲、磐安炼火等非遗表演,还有磐安药膳羊肉汤、手工麻糍、油豆腐、大蒜饼等30多种美食,让来自俄罗斯、土耳其等十几个国家的30多名浙江外国语学院留学生惊叹不已、赞不绝口。
一盏盏绚丽多彩的宫灯,一场场穿越古今的表演,一道道唇齿留香的美食,仿佛从历史长河中走来的使者,向外国学子诉说着中国年的独特魅力。我在想,他们身临其境感受到中国年俗之美、文化之美,更有一份来自遥远东方的善意与祝福。
灯火辉煌之中,年味迸发膨胀,向着大地的每一个角落蔓延。一束束花灯组合,串起的是华夏儿女吉祥美好的心愿,搭建的是不同文明之间交流的桥梁。
年,是在一条条龙灯跃动起舞时,上演压轴大戏。
从小年开始,无论是街巷纵横的县城,还是高低错落的乡村,象征喜庆、团圆的花灯相继出现在居民宅院、绿道公园,大镇小村、大街小巷处处彩灯竞放,花灯勾勒出山水人家的模样,花灯映照出日新月异的景象,花灯发散出浓郁乡愁的微芒。
时间转眼到了元宵,如果说除夕是一家一户的喜庆,那么元宵就是全民集体的狂欢。赏花灯、舞龙灯、放焰火、猜灯谜等自娱自乐的群众性活动,依然是元宵佳节的一道靓丽风景线。“锣鼓响,脚板痒”,谁又能抵挡“一曲笙歌春如海,千门灯火夜如昼”的壮观场面,还有“凤箫声动,玉壶光转,一夜鱼龙舞”的热闹景象。
夜幕降临,山城磐安火树银花,鼓乐喧闹,人们走出户外,一溜烟扎入人堆。满街的红灯笼,一盏辉映一盏,像红丝带飘在暗夜的天幕下,煞是惊艳。红彤彤的兔子灯,亮闪闪的金鱼灯,还有俏皮可爱、寓意美好的吉祥蛇灯,花灯的创新从未止步,材质不断丰富,主题愈加多元,创意更加广阔,一盏盏花灯宛如一颗颗明亮的珍珠,散发着中式美学的风采。大街上人潮熙攘,摩肩接踵。千百年来,元宵观灯的热情非但未曾衰减,反而变得越发浓烈。
迎龙灯是故乡春节的尾声。龙灯是众多花灯的连接,龙头是竹篾糊上白纸和彩纸扎成的大花灯,外裱棉纸,彩绘图纹,内点烛火,龙型外观栩栩如生。龙灯以板凳龙最具特色,通常由几十甚至上百节板凳连接而成,内里放置小花灯,板桥间用木棍相连,转动自如。“削竹为骨,黏纸为龙”。龙灯制作包括扎制、裱糊、上彩、组装等环节,是集竹扎、木雕、绘画、剪纸为一体民间艺术。在旧时,龙灯制作技艺秘不示人,如今龙灯艺人依旧倍受尊重。
“咚咚锵,咚咚锵……”顺着锣鼓声响,我朝远处的马路上看,一条板凳龙红光闪闪,昂首摆尾蜿蜒前进。几名腰缠红带的汉子高举牌灯,引领舞龙队伍浩浩荡荡,走村串户,送去祝福。元宵这天,在家的乡民都会准备一节板灯,待龙身游到门前,便将自家的那节接上,俗称“接灯”,龙灯越接越长,可绵延数里,气势甚是壮观。
海螺街来了一条,北镇街出现一条,转到壶厅路又看到一条,一打听,山城竟有八九条龙灯起舞闹元宵。在西安经商的朋友陈峰年年返乡组队舞龙灯,看到我,拉我上去体验一回。腾、挪、翻、转,很考验每一个参舞者的灵敏度和默契感。才舞两条街,便浑身冒汗,热气腾腾。百余人的同心合力,首尾相顾,舞起来的龙才足够威武昂扬。
夜色渐深,龙灯在广场会聚,点点金光盘旋成美丽的弧线。在云灯的引领下,巨龙时而腾起,时而俯冲,大有腾云驾雾之势。高潮处,鼓乐齐鸣,焰火漫天,欢笑声此起彼伏。变幻的阵法,红火的灯彩,恢宏的场面,如同一场盛大的视听盛宴。
“过完元宵,才算把年过完了。”舞龙灯是家乡新年的压轴戏。绚丽多姿的舞龙民俗一路从北舞到南,从乡村舞到城市,舞得形气酣畅,舞来八方吉祥,更舞出龙马精神,这份薪火相传的年俗文化将灯彩艺术深植乡土,代代相传。
“飞入寻常百姓家”的灯彩,在光影斑驳中,与一代又一代人相遇,融入了过年的温情、生活的热情、奋斗的激情,照亮了文化传承的道路。此时,大地回暖,草木萌动,人们迈开脚步,向着崭新的、嫩绿的、充满希望的春天出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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