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-07-18 07:01:04
来源: 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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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王丽珍
诵读:马 鑫
民间谚语云“芒种后逢丙入梅”,梅雨赶走渐渐凌厉的燥热,带来难得清凉。
雨水几乎天天来造访。常常,人们在嘈杂雨声中睡去,又在淅淅沥沥中醒来,它一夜不眠不歇。白天它又会强悍地统治着大地,偶尔阳光从一簇簇快速移动的黑云间漏下,投下明亮的珍贵的一瞥。如果阳光打了胜仗,玉宇澄澈,虹桥飞跃,那是天地间神圣而生动的诗篇。草木蓬勃,漫山遍野的翠绿黑绿,绿得发亮,屋瓦也黑得发亮,青苔迅速脱颖而出,在树干上,在墙角。屋檐下常挂着洗过难干的衣物,与雨帘近在咫尺。洗脸毛巾也滑腻了,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霉变的浓郁味道……
黑布伞一撑,塑料拖鞋一套,我们去大溪看大水去。
溪水阔处不见岸,它不再是安静清澈的淑女,变成了疯狂暴躁的汉子,呼啸着奔涌过来,如黄龙奔腾而去。黄水中闪过组团的翠绿的水葫芦,也漂过各种垃圾,还有青枝条的树木,甚至有门板柜子等家具,有一年还见过半大不小的猪,出没浑浊中奄奄一息……
溪岸边的看大水的小孩一惊一乍,“来了,来了!”“去了,去了!”惊险,刺激,开心。大人们却眉头紧锁:看样子上游有人家遭难了,这雨再下,上游洪水蜂拥而至,这堤坝可牢靠?下一个遭难的会是谁家?看看平时洗衣的石埠头早就被淹没在浊水里,那埠头边的柳树只露出半截身躯,就知道雨水的富余超过某年,担忧和紧张也超过往年,大家心里暗暗祈祷,希望雨水能歇一歇,让洪水顺利下泻,一路通畅。
桥面离水面越来越近了。
简陋石桥桥孔不宽敞,随洪水冲下来的较大的树枝杂物会被卡住,不断积聚,水流不畅,水位增高,危险于是倍增。有村人就会站在桥面上,紧握大竹竿通桥孔。这活危险又辛苦,淋着冷雨往往累得大汗淋漓。本来这些杂树枝捞上来晒干就是灶口的好柴火,但危急时刻是必须有所取舍的,这点大家都懂。前赴后继,大伙守着几个桥孔,排解困境,看桥孔通畅,洪水裹挟着枝干飞逝而去,水位下降,才松口气。
我们的村庄大多临水而建。梅雨季雨量充沛,上游水库蓄洪超警戒线,就会泄洪,气势磅礴的泄洪给下游的村庄带来大水,也带来无数的大鱼。有经验的大人会在溪水边设网,辛苦的捕捞自然有超值的回报。大水超标,漫上堤坝,冲上街道,漫过石板街,街道也成小溪了。孩子们卷起裤腿尖叫着在街道上玩水,追赶游上岸迷途的鱼儿,水花飞溅,欢乐也飞溅。任凭大人声声呼唤甚至呵责,任凭衣裤湿透,双脚泡出褶皱,肿胀发白……
大人的脸色越来越阴沉。
青绿的大地本来孕育着丰收的希望,现在梅雨太盛,庄稼泡水里太久,倒伏了,烂根了;一树树的桃李梨梅烂果在枝头,坠落在泥地里;不少人家的屋瓦移动了,破碎了,屋漏水落,虽不至于“床头屋漏无干处”,也是天天盆儿桶儿缸啊接水倒水;地势低的几户人家,大水灌进屋子,凳子浮起来;几处黄泥房泡水里几天,瘫软了,坐到水里……
爸爸们轮流去山塘驻守。不久出梅后的伏旱将是全村庄稼用水的高峰,一年之计在于“梅”,现在那汹涌而来的雨水,是上天的馈赠,山塘盼望了很久。但它也是悬在头顶的危难,万一蓄水过多山塘溃坝,那绝对是灭顶之灾。蓄水放水,要随时关注,灵活变通。山塘的夜晚,特别漫长,那是一个冷风苦雨浸泡侵蚀的夜晚。
妈妈们在田里家里忙碌,在雨里水里忙碌。瘦小的身子,披着蓑衣戴着斗笠。她们抢回田里上半年的收成,她们在家门口垒了沙袋,挡住漫上来的大水,终于守住了家。她们又一次次上楼去查看老屋衰朽的屋顶,检查漏水的情况,一次次登上梯子去“女娲补天”……
那个梅雨季,一根轰然坠地的屋柱压在妈妈的左脚背上……妈妈,只在家中用各种草药土法治疗,熬着,等着碎裂的骨头自愈,到深秋才能踩地。从此妈妈的左脚背高高隆起,从此左脚的酸痛难耐会提醒她每一个雨天的到来……
另一个几十年一遇的梅雨季,洪水如脱缰野马直接冲上埠头。当时我们已举家搬迁,孤寂的老屋等不到为她奔忙护佑的人,噼里啪啦散架混进了浑浊之中。待来年父母千里奔波回乡,只见宅基地里几棵泡桐树苗正意气风发直指蓝天……
又是“风声不多雨声多”的季节,梅雨执着地下着,雨声开启了一条熟悉的回归之路。那刺激的快乐已经远离,那些担忧、紧张和忧伤也被日新月异的发展稀释了。但谛听梅雨嘈嘈切切时,在这古老的水声里我们又有幸等到了一艘渡船,回溯到一段宁静浩瀚的时光,抵达遥远的故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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