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自然物语】在基因与香气中探寻价值

12月的金东区赤松镇北山口村，大棚内的佛手果实由青转黄，如盏盏金灯悬挂枝头。凑近细闻，特有的清冽芬芳沁人心脾。网络主播们穿行其间，向镜头展示形态各异的佛手，从传统的鲜果、盆栽到新潮的文创产品。这颗曾仅存于文人案头与药铺柜中的古老果实，正在经历一场从文化符号到富民产业的深刻蜕变。

近年来，金华佛手创意产品不断推陈出新，衍生出文创挂件、佛手酒、佛手茶、佛手香氛、佛手小饼等30多种特色商品，形成了覆盖“吃、喝、用、赏”全场景的特色产业链。曾经只能“季节卖”的佛手，变成了可以“全年卖”的商品。

佛手，芸香科柑橘属常绿灌木，是柑橘家族“三元老”之一——香橼的奇特变种。它不似寻常香橼浑圆饱满，而是分裂如手指，形态写意，古人称其“十指合拢为拳，舒展为掌”，更因“佛”与“福”谐音，被视作吉祥福寿的象征。

我国佛手主要栽培在广东、四川、云南和浙江等地。浙江的主产地，就在金华赤松、罗店等乡镇。其中北山口村是金佛手主要产地，全村佛手种植面积超1800亩，70%左右的村民从事佛手产业，年产鲜果1500吨。

“金华佛手不仅形态雅致，而且具有独特香气成分。”金华市农业科学研究院花卉林果研究所副所长王轶告诉记者，金华佛手因其地处柑橘种植北缘的特殊地理环境，形成了独特的佛手香气。当地冬季低温使得佛手必须种植在大棚中才能良好生长，而较大的昼夜温差则利于次生代谢物的积累，使金华佛手以其独特浓郁的香气脱颖而出，为日后产业的高值化发展奠定了自然基础。

“大棚设施一亩地就得投入几万块钱，佛手如果仅停留在观赏果或者初级农产品上，那么金华佛手在市场上是没有竞争力的。”王轶表示，“通过科技赋能，围绕金华佛手香气形成高附加值的产品，构建差异化优势，未来才有可能走出金华佛手特色之路。”

“这款佛手挂件是我们今年的爆款产品，一天能卖出800多个。”金华市北山口生态农业旅游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、“e万家共富工坊”坊主邢燕是土生土长的北山口村人，也是较早开发佛手衍生产品的企业家。在她看来，佛手全身都是宝，提高佛手身价，才能帮助村民增加收入。

北山口村建立起现代化示范基地，引入5G+智慧农业系统，实现了精准种植与管理。品种也从1个扩展到包括阳光、天赐等近10个品种，满足了观赏、鲜食、加工等不同需求。

过去，佛手果期集中在10月到次年2月，其他月份村民几乎没有收入。“品相好的观赏果能卖出好价格，还有30%左右的佛手品相一般，以往都是浪费掉的。”邢燕说，2021年，北山口村组建强村公司，以每公斤20元的兜底价，收购村民难以卖出去或品相不太好的佛手果，她带领团队翻阅《本草纲目》等药典，深挖佛手药用价值，开发佛手丝、佛手蜜、佛手香熏、佛手茶饮等深加工产品，提升附加值。

“佛手茶是我推出的第一款产品，制作工艺也比较简单，只需切丝烘干即可。”邢燕说，传统佛手衍生产品多局限于切片、蜜饯等简单加工，而新一代佛手产品正突破这一局限。“推广一款新的产品并不容易，有特色很重要。”邢燕尝试将佛手文化融入产品设计，比如一款佛手饮品，特别设计了形似观音净水瓶的包装，并配以“一花一世界，一果一如来”的禅语，在酒类产品上推出“姈吾妻酒”（0579为金华区号），强调品牌记忆点，并采用佛手果混合酿制，区别于传统浸泡工艺。“我们希望消费者不仅能品尝佛手的味道，而且能感受其中的文化内涵。”邢燕表示，这种文化赋能让产品价值得到多维提升。

还有一款冻干佛手桃胶羹产品，将佛手与桃胶结合，采用冻干技术，既保留了营养成分，又方便冲泡食用。2024年，它同时获评浙江省和金华市“特色伴手礼”。“我们攻克了佛手去苦味的技术难题。”产品研发人员透露，“通过特殊工艺去除苦涩，保留清香，让更多人能接受并喜爱佛手的味道。”

“目前我们的产品线上全面铺开，线下在义乌机场、宁波机场、温州机场等特色产品店铺都有销售。”邢燕说，2024年，北山口村佛手衍生品销售额突破500万元，这颗“金色果实”已成为实实在在的支柱产业。

产业蓬勃发展的背后，是科研力量持续而稳定的支撑。在双龙实验室金华佛手综合开发利用技术创新中心里，佛手的未来正在精密仪器与科研人员的智慧中被重新勾勒。

种质资源是产业的“芯片”。“我们建立了国内领先的佛手种质资源库，保存了来自浙江、四川、云南、广东等地的205份种质资源，形成一个庞大的‘佛手基因银行’，为品种改良提供无限可能。”王轶介绍，近几年，科研人员成功培育出了天赐、翠指等新品种。其中，天赐佛手因其果型小巧优美、香气持久，特别适合制作高端茶饮和微型盆景，已成为市场明星品种。“我们实验室就建在田间地头，农户遇到问题走几步就能找到我们。”王轶说，这种紧密的联系使科研更加贴近实际需求，能够解决实际问题。

深加工技术的突破，是提升附加值的关键。在实验室的精油调香室，实验员林雄博士为记者介绍了创新中心最新提取的佛手精油，嗅闻后发现与鲜果的香气十分接近。林雄介绍：“我们提取出来的佛手精油，其得油率为3‰，与传统高温提取会破坏香气分子不同，最新的提取工艺能在低温下分离出佛手最本真、完整的香气图谱。这能最大程度保留‘金华佛手’的标志性香气，是开发高端香氛、护肤品的核心基础。”

在金华佛手综合开发技术创新中心，一条占地550平方米的中试生产线正在建设中。它采用SCC低温精馏、冷压榨等先进工艺，目标是实现佛手的“全果利用”：果皮提精油，果肉制造膳食纤维和原浆，连枝叶也可磨粉利用，最终近乎“零废弃”，不断延伸佛手产业链。这不仅是技术升级，更是对农业可持续发展理念的深刻践行。

从研究员在实验室里进行分子机理研究，到农创客在镜头前展示文创盆栽，这条紧密衔接的产学研链条，让源自800万年前的古老芬芳穿越时空，化作今日乡村振兴奋进曲中一个鲜活、馥郁的音符，在科技的浇灌下，在市场的沃土中，不断生长出新的篇章。